疫情重創河北滑雪經濟
曾經百萬級客流,如今日均百人。
2021/02/25 | 王鑫 | 收藏本文
氣温將近零下20度,皚皚白雪覆蓋崇山峻嶺,寬敞的雪道延到深山之中。身着紅色滑雪服的張泳孤獨地從山峯高處滑下,漸漸成為白茫茫天地間一點紅色。
這是張泳最近上傳到視頻網站上的內容,“(隨便滑)是很爽,但是沒錢(賺)啊!”張泳説。張泳是河北張家口市崇禮縣一個大型滑雪場的滑雪教練,因為疫情,雪場裏幾乎沒什麼人,沒事就只能自己一個人滑滑雪。自由的影像背後是現實的無奈。
截至1月27日24時,河北省累計彙報確診病例1309例,現有病例661例,尚在醫學觀察的無症狀感染者67例。不過,河北的中、高風險地區主要集中在石家莊、邢台和廊坊,位於北京北部的張家口和承德均沒有確診病例,屬於低風險地區。
作為2022年冬奧會的主要競賽地之一,崇禮位於華北平原到內蒙古高原的過渡地帶,降雪期長,建滑雪場的條件優越。崇禮的滑雪經濟從2015年申奧成功開始迅速發展,現有萬龍、雲頂等7家大型滑雪場。據此前媒體報道,2018—2019滑雪季接待量接近百萬人次。
由於疫情影響,原本應該人氣旺盛的雪道如今寥寥數人。
但由於新冠疫情影響,尤其是2021年開年以來河北以及北京的新一輪疫情,崇禮乃至整個張家口和承德地區,滑雪場生意一落千丈。“現在人不多,(每日)客流量100到200吧。”崇禮當地一個滑雪度假小鎮的工作人員説。
滑雪場的生意週期性極強。這個冬天還剩兩個月左右的滑雪期,張泳對於自己的未來很發愁。
南方人不來看雪了
“一天也教不了幾個人,現在有一半的教練都離職了。”張泳説。
河北此輪疫情嚴重影響了位於北部的張家口和承德的冰雪經濟。公開信息顯示,2020年冰雪旅遊10大人氣路線中,兩條位於河北:一條是“張家口+崇禮區4日自由行”,另一條是“北京+承德+壩上+烏蘭布統5日4晚跟團遊”。
“以前經常有去木蘭圍場看雪的廣東人,來這裏滑雪。”承德元寶山滑雪場正在給客人泡奶茶的工作人員張曉紅説。
1月24日,雪具大廳裏放着喜氣洋洋的歌曲,張曉紅泡完奶茶,望向落地窗外的兩條雪道,“比每年人少多了”。據前台工作人員介紹,以前寒假有800—1000人的日接待量,現在只有100—200人。
元寶山滑雪場是河北冰雪旅遊的一個縮影。
此輪疫情暴發之前,在崇禮太舞滑雪小鎮待了一天的李冰説:“南方人和外國人都很多。”《中國冰雪旅遊發展報告2020》顯示,上海和廣州是冰雪旅遊的最大客源地,北京、南京、武漢緊隨其後。張家口和承德位列十大新興目的地之中。
現在從南到北的旅遊人羣被疫情打斷。小鎮上除了劇場關閉外,其他門店還在開放,但酒吧前台工作人員介紹説:“(現在)不需要預訂,人很少,直接來就行了。”面對昂貴的房租、人力成本以及前期的裝修費用,一般店家不會選擇關閉,只能期待疫情逐漸過去。
《中國滑雪產業白皮書(2019)》顯示,按行業規律,春節以及2月、3月的人次會佔到整個雪季的40%—50%。同時,受天氣影響,有很大一部分户外雪場都只能在12月中下旬才具備開門營業的條件,部分雪場甚至會在1月初才能完成首次造雪。去年同期,隨着國內疫情的暴發,雪場相繼關閉,2月末雪場有限開放,滑雪經濟受到重創。
2021年,“黑天鵝”再次飛到崇禮。河北此輪疫情開始後,部分雪場在本應高價的時候推出優惠活動。“密苑雲頂”推出系列優惠活動:五個主題日中,針對五個羣體推出免費滑雪和住店五折的優惠,每週五會有從北京發往雲頂的專門巴士。“雖然我們現在身處抗擊疫情的特殊時期,但是轉念一想,在做好自身安全防護的前提下,這絕對是一個值得滑雪的絕佳時機,雪好人少,多種促銷聯動,還有直通雪場的大巴車。”密苑雲頂滑雪場公眾號推文中寫道。
然而這樣的促銷方式效果似乎並不如人意。儘管有些人想組織去崇禮滑雪,但最後因為出入京困難,都選擇去了近郊的南山滑雪場。
外面的人想進去,裏面的人想出去
“我自己剛換了單板練習,孩子剛開始練習雙板。本來有去崇禮的打算的,(因為)疫情去不了啊!”一個在元寶山滑雪場滑雪的家長説。
元寶山滑雪場位於河北承德,有一條350米的中級道和一條150米的初級道,無法滿足當地已經掌握了基本滑雪技巧的中級愛好者提升能力的需求。
在元寶山滑雪的很多中級愛好者表示,之前有去崇禮或東北的打算。“離崇禮近的人也就去了,遠處的人幾乎都沒去。”一位中級愛好者回應自己所在俱樂部的情況説。
除了河北的中級滑雪愛好者,北京滑雪者在全國是最多的。《中國滑雪產業研究報告》依託GOSKI、滑唄、滑雪族三大平台對滑雪愛好者做了描述:北京佔全國用户的31.11%,全國第一;河北佔16.01%,全國第二。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三家平台中,目的地排名前三的分別有兩家是崇禮的滑雪場,一家是東北的滑雪場。這也就意味着每年北京的滑雪愛好者在雪季更多地流入崇禮,今年卻不能如願以償。
孫凱去年剛從北京回到承德創業,最近打算去元寶山滑雪。以前在北京工作的時候,晚上下班經常開車去南山滑雪場滑夜場,“基本都是滑中級道,有時候一週得去兩三次”。假期的時候,孫凱和同事也會開車去崇禮滑雪。
今年新一輪疫情開始,孫凱在北京的同事們就沒再前往崇禮的滑雪場,“一個是出行限制,另一個是雪場氣温低,怕加重感染(機率)。”孫凱説。
1月6日,北京疫情防控工作新聞發佈會宣佈,明確強化河北進入北京的通道管控,嚴控高風險人員進京的方針。交通管制和疫情風險大大降低了北京的滑雪愛好者來到崇禮滑雪的意願,外面的人進不去。
面對崇禮這座“圍城”,中級愛好者們在外面想進去,而很多張泳的同事選擇從“圍城”中走出。
“很多(離職的)教練都去北京了,也有去山西的。”張泳説。
與崇禮依靠全國客源的運營模式不同,北京的滑雪場可以憑藉當地滑雪人數眾多的優勢:2018年美團平台上客源地和目的地北京都居於首位。“現在和每年這個時候人數差不多。”北京南山滑雪場工作人員説。
張泳和其他很多新教練一樣,入職三年之內沒有底薪,就只能指望客流量,靠天吃飯。面對人跡寥寥的現狀,很多教練不得不做出離開的選擇。相較於崇禮,在北京工作會更穩定一些。
原來滑雪只是拍照的藉口
“找教練比較多的還是初學者和中級的(滑雪愛好者)。”張泳介紹説。
近年來,滑雪場接待量越來越多,滑雪的大部分人也早不是滑雪“發燒友”們。在短視頻平台上,人們分享着自己滑雪的錄像,也有隻是在滑雪場拍照的內容,更有甚者,上身穿着比基尼,下身穿着滑雪服,戴着護目鏡,胳膊拄着單板,展露着對寒冷的不屑。
“看着挺酷的,去年去了兩次。”在北京從事幼師工作的燕子在短視頻平台經常觀看滑雪視頻,去年和朋友找了一家北京近郊的滑雪場,但今年“因為疫情,就沒敢亂跑”。《中國滑雪產業發展報告》顯示,2019年全年國內滑雪者約為1305萬人,其中一次性體驗滑雪者佔比為 72.04%。數量相較之前有所下降,而一次性滑雪者還是佔據多數。
2020年12月末,在天津讀研究生的李冰和兩個朋友前往太舞滑雪小鎮。
“女生一般都會去太舞吧,歐陸風情嘛!”李冰説,太舞小鎮裏有北美風情商街、温泉、小劇場、酒吧等度假娛樂設施,“異域風情”“蠻有情調”“小鎮很美”成為很多人評價小鎮的關鍵詞。
中午到達小鎮之後,李冰買了一張4小時的雪票,“因為最低就這個了,最後也沒滑夠4小時”。李冰沒有請教練,在初級道上直接衝下去,“不會剎車,直接把防護欄拉趴了”。
“人們基本就是(在雪道上)拍拍照,滑一滑。”李冰説。晚上,李冰到北美風情商街拍了閃閃發光的聖誕樹、琳琅滿目的店鋪,隨後離開崇禮,發了一條朋友圈:“崇禮滑雪,哇!”
疫情對於不同類型的滑雪者的影響有很大不同。“對於很多高手來説,影響不太大,一般都是包季在崇禮住。”張泳説。但是張泳面對的很多滑雪者基本都是一次性消費,主要的興趣不在滑雪,而是拍照。疫情期間大家覺得拍照有危險,不能拿命搏。
“暫時不會去了。”李冰説。元旦假期,李冰選擇去了更安全的雲南旅遊。
疫情暴露出中國滑雪經濟的問題:滑雪人口年均滑雪次數低,一次性消費較多。《中國滑雪產業發展報告》顯示,2018年中國內地滑雪場人均滑雪次數由1.45 次上升為1.49次。雖然上升了,但是和其他滑雪大國相比,還是很低。2018年,奧地利滑雪人口年均滑雪次數高達6次,位居全球第一位。“在國人眼中,滑雪更像是一種社交貨幣,是標榜自己的一種形式,真正的滑雪愛好者還是寥寥無幾。”此前有媒體評論道。
“夏天也不能工作,現在又沒有多少人來。”張泳説。他開始考慮是否放棄這份工作,然而現在也只能在崇禮的深山之中一衝而下。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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